宫门重重,锁住了多少龌龊,也隔绝了多少外人的耳目。
乾元殿,刚从龙床上,端坐起来的泰安帝,看着面色凝重的崔留行,清吐一口浊气,平淡地问他:
“时间。”
“不出一年。”
崔留行想了想,无奈答道:
因为他知道他想听的是实话,哪怕自己不告诉他,他也会找旁人核实,还不如告诉他实话。
“好,我知道了,你尽量帮我拖延时间,你我至交数十载,还望你帮我保密。”
“放心,我知道,我开好方子给你,每月我来一次。”
“嗯,有心了,章豫帮我送下崔夫子。”
“诺!”
酉时,结束一日授课的陈牧,刚回到府中,李青梅便告诉他,有人在客厅等他。
他刚入客厅,发现是熟人,出声问到:
“此刻造访我,因何事。”
“老爷在城外杨家庄等你。”
“那走吧,怎会这个时辰见我,以往不是夜里吗?”
来人没有回陈牧的话,只是随着他来到正厅,由陈牧打开密道,他随后而入。
两人一路无言,走了半个时辰,出了密道。他们来到一处屋子内,屋内只有一个年近花甲的老者。
老者站在窗前,视线不知看向何处,见陈牧来后,招呼他过来近前。
“来了。”
陈牧低头躬身行礼道:
“嗯,不知老爷子为何叫我过来。”
“为何是他?”
老者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陈牧,想看清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老爷子,你不也看好他吗?”
老者伸手轻轻打了一下陈牧的头:
“你个泥猴子,别打岔,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陈牧假装被打痛,趁机用手揉着脑袋,也不说话。
“快说!你是欠打。”
老者作势要继续打他:
陈牧借机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老者的手。
“他眼中有杀气,一直都有。”
“老爷子,这几年你不是明里暗里帮着他吗?”
陈牧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回答他。
“你小子,密探都安到我身边了。有两把刷子。”
老者拍了拍陈牧肩膀,揶揄着他。
“祖父告诉我的。”
陈牧无奈地看着唱独角戏的老者:
“哦,我忘了。”
“希文,我时间不多了,希望你和他成为最后的赢家。”
“会的,你保重。”
“走了,真的很想看到我们几代人的付出,能不能结果。”
老者转身往屋外走去,背对着陈牧,摆了摆手,言语落寞,陈牧看不到他脸。
“相爷,宫中递来消息,皇帝不在宫内,我们把人撒出去了,也没找到。”
“他会去哪?”
……
“刘大人,内侍传话出来,崔留行响午从宫中匆匆而出,皇上午膳后,一直在暖房,如今已近黄昏,不知……”
“走,去找相爷。”
……
“老不死的不在宫里,能去哪呢?在老二府中?还是老五那里。”
“相爷,皇上还在宫内吗?”
“刘大人,不必操心,他在不在,不影响大事。”
“相爷,太医院今日有一些猛药被征用。”
“好了,不必多说,等人过来吧。”
……
“严相爷,刘大人,本王想问下两位,如今是否要进宫一趟。”
“万公公,刚才递话给我,老不死出门前把晏殊秘密招进宫。”
“那走吧,今岁渔阳府水患导致瘟疫横行,十室九空,魏都,是时候给他请圣裁了。”
“晏阁老,皇上,醒了吗,大王子和严相爷,刘尚书联袂求见。”
泰安帝贴身内侍万海泉,在暖房外轻叩门环,向房内的晏殊轻声问道:
“醒了,进来吧。”
万海泉顺势推开门,领着联袂而来的众人入内叩见泰安帝。
泰安帝坐在榻上,抿着茶,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来了。”
“父皇,儿臣给你请安。”
“臣,严宽见过陛下。”
“臣,刘惟中见过陛下。”
泰安帝斜眼瞄了一眼老大,心里想着:如此沉不住气,难堪大用。
“起来吧,你们入宫所谓何事。”
“陛下,容禀,渔阳府今岁发生百年难遇的水患,府尹魏都贪墨赈灾钱粮,无视渔阳府灾民死活,使得渔阳府内百姓死伤无数,致使瘟疫横行,如今渔阳府十室九空。请圣裁。”
“臣,刘惟中恭请圣裁。”
严宽从袖中取出一封奏章,递给内侍万海泉。
泰安帝并没有像严宽所想一样,大发雷霆,扫了一眼内侍手上的奏章,轻描淡写地让内侍把奏章呈上来。
“呈上来,给朕看看。”
严宽发现事态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忽略了皇帝身边站着章豫。他之前把渔阳府相关的奏章压下来,如今想来是多此一举。
“着刑部,即刻严查渔阳府府尹魏都,如奏章所奏之事为实,夷三族,其家眷女子充入乐坊。”
刘惟中面露不解和迟疑,持玉笏躬身回道:
“臣,遵旨。”
泰安帝放下手中茶盏,端正身子,环视赵恒泰,严宽,刘惟中,突然开口笑道:
“魏都,朕记得他是严相爷的门生吧。”
“臣惶恐,臣只是机缘巧合下,当了一次诗会的评判,恰巧魏都当时投诗,被选上了,才有后来的举贤。”
“陛下,晏阁老也在那场诗会,照例,魏都也是晏阁老的门生。”
严宽听闻泰安帝调侃道,魏都是他的门生,立马附身跪在地上,自辩道:
“严爱卿,朕只是随口一说,你是朕的股肱之臣,朕还要依仗你,你无需多想。”
泰安帝,从榻上下来,走到严宽跟前,把跪在地上的严宽扶了起来。
“谢陛下,臣惶恐。”
“好了,你们可还有奏章呈上,朕还要和晏阁老议事。”
一旁安静站着的大皇子赵恒泰,面露关切,向泰安帝请安道:
“父皇,听闻崔夫子今日入宫,父皇要保重龙体。”
泰安帝,没有理会赵恒泰,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恒泰,你方才不应该出言,我们今日只为魏都贪墨一案而来。”
出了宫墙,严宽忍不住责怪赵恒泰,怒他多此一举。要不是自己女儿嫁与他,做了王妃,严宽都想任其自生自灭。
“岳父大人,小婿熬了十五年,他在老二和老五身上摇摆不定,根本没有把我这个嫡长子放在那把秤上。”
赵恒泰双眼密布血丝,怒视身后的宫闱,低声朝着严宽怒吼道:
“唉……。”
严宽心底响起一声长叹,看着面前癫狂的赵恒泰,也不再多言。他上了马车,便独自离去。
“选择赵恒泰,是对是错?”
刘惟中脑中懊悔一闪而过,如今想退出,却已深陷进去。
话说宫闱的暖房内,泰安帝把万海泉屏退,和晏殊低声商讨着。
过了半个时辰,晏殊从暖房离开。他离开时告诉,候在门外的万海泉,泰安帝让他进去候着。
泰安帝面无波澜,看了一眼侍奉在身边的万海泉。
把边上的章豫叫到身前,漠然道:
“章豫,宫里风太大了,宫中四处漏风,你带人补一下。”
“对了,让万公公带你去,他比较熟悉。”
万海泉一听,脊背的汗毛瞬间直耸,心念百转,内衬被冒出的汗水全部打湿。他双脚发软,有点迈不开腿。
“走吧,万公公。”
“嗯嗯,章统领随老奴来。”
万海泉手中拂尘一扫,借机缓缓神,领着章豫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