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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

窦昭 著

武侠仙侠连载

窦昭看着纪氏的一举一动,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她刚进侯府的时候,没少给魏家那些管事妈妈或是管事们这样的脸色看。玉簪一个因机缘巧合才上位的小丫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场面?无所事事地被晾在一旁,听着纪氏身边丫鬟的冷嘲热讽、看着纪氏身边婆子的冷眼的玉簪决定去找妥娘。没想到妥娘不在!她见住在妥娘隔壁那个穿着绿裳的丫鬟面相和善,问道:“姐姐,您知道四小姐身边的素馨去哪里了吗?”那丫鬟正对着妆镜在戴耳环,闻言道:“玉簪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玉簪愣住。丫鬟收起妆镜,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是新来的?我怎么瞧着面生。王管事是我们太太的陪房管事,我们太太吃不惯北直隶的饭菜,纪府的老太太就常让纪家的铺子给太太送些东西过来。王管事要去州里给太太拿东西,正巧前几...

主角:窦昭魏廷瑜   更新:2024-12-08 10: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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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窦昭魏廷瑜的武侠仙侠小说《全文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由网络作家“窦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窦昭看着纪氏的一举一动,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她刚进侯府的时候,没少给魏家那些管事妈妈或是管事们这样的脸色看。玉簪一个因机缘巧合才上位的小丫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场面?无所事事地被晾在一旁,听着纪氏身边丫鬟的冷嘲热讽、看着纪氏身边婆子的冷眼的玉簪决定去找妥娘。没想到妥娘不在!她见住在妥娘隔壁那个穿着绿裳的丫鬟面相和善,问道:“姐姐,您知道四小姐身边的素馨去哪里了吗?”那丫鬟正对着妆镜在戴耳环,闻言道:“玉簪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玉簪愣住。丫鬟收起妆镜,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是新来的?我怎么瞧着面生。王管事是我们太太的陪房管事,我们太太吃不惯北直隶的饭菜,纪府的老太太就常让纪家的铺子给太太送些东西过来。王管事要去州里给太太拿东西,正巧前几...

《全文小说九重紫窦昭魏廷瑜》精彩片段


窦昭看着纪氏的一举一动,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她刚进侯府的时候,没少给魏家那些管事妈妈或是管事们这样的脸色看。

玉簪一个因机缘巧合才上位的小丫鬟,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场面?

无所事事地被晾在一旁,听着纪氏身边丫鬟的冷嘲热讽、看着纪氏身边婆子的冷眼的玉簪决定去找妥娘。

没想到妥娘不在!

她见住在妥娘隔壁那个穿着绿裳的丫鬟面相和善,问道:“姐姐,您知道四小姐身边的素馨去哪里了吗?”

那丫鬟正对着妆镜在戴耳环,闻言道:“玉簪和王管事去了真定州。”

玉簪愣住。

丫鬟收起妆镜,笑着走了过来,道:“你是新来的?我怎么瞧着面生。王管事是我们太太的陪房管事,我们太太吃不惯北直隶的饭菜,纪府的老太太就常让纪家的铺子给太太送些东西过来。王管事要去州里给太太拿东西,正巧前几天玉二奶奶娘家的侄儿、侄女过来走亲戚,太太见四小姐很喜欢邬家七小姐的玩偶,素馨又是四小姐跟前最讨四小姐喜欢的,想来知道四小姐的喜好,就让素馨跟着王管事去州里纪氏的铺子里挑一个。她明天下午应该可以回来了。”

玉簪妒忌得两眼发红。

纪氏在真定州的铺子还卖西洋的玩意。大庆媳妇去过一次,花了二十几两银子买了个小小的鎏金胭脂盒,上面画着个西洋的美人,大庆媳妇当成宝贝似的藏着,过年的时候才拿出来显摆显摆,还说以后要是发了财,怎么也要好好地再去逛逛。

素馨竟然能由六太太的陪房管事陪着去逛纪氏的铺子,那纪氏铺子的伙计们看在六太太的面子上,肯定会对她迎进奉出的,比起大庆媳妇来不知道要威风多少倍。

她怎么就交了这样的狗屎运呢?

说来说去,她哪点比得上自己?不过就是会巴着四小姐不放而已……

玉簪想着,脑子里灵光一闪。

对啊,素馨那个呆头呆脑的都能讨了四小姐的欢心,凭自己的机灵,四小姐还不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她朝那丫鬟道了声谢,把包袱丢在了妥娘屋里,自己打水洗了把脸,匆匆去了正房。

纪氏正带着窦昭站在树荫下,指使着小丫鬟采凤仙花:“……用小碗捣碎了,加点明矾,放一夜,明天就可以给我们寿姑染指甲了。”她说着,蹲下身来托起窦昭的小手。

带着婴儿肥的小手白白嫩嫩的,肌肤仿佛吹弹欲破,小小的指甲精致秀气,摊开了,手背上就出现了几个小窝,纪氏心里软得滴出水来。

玉簪忙上前给纪氏和窦昭行礼:“六太太,四小姐!”

“哦,你过来了。”纪氏语气和蔼,相比刚才的冷淡,简直是天壤之别,玉簪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忙应了声“是”,讨好地道:“奴婢看着素馨不在屋里,想着四小姐身边缺人,放下包袱就赶了过来。”

纪氏点头。

窦昭则朝着她笑了笑。

玉簪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人人都说东府的六太太为人和善,刚才可能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正好让自己碰到了。

有小丫鬟捧了装着凤仙花的琉璃盅过来:“六太太,您看行吗?”

纪氏面露犹豫,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玉簪立刻殷勤地道:“六太太,从前我们奶奶在的时候,我常帮着摘凤仙花。”一面说,一面去拨弄着琉璃盅里的凤仙花,“您瞧,这个就嫩了些……”

“看样子你还真有几分眼力。”纪氏笑着赞了她一句。

玉簪心花怒放。

挑好了凤仙花,纪氏带着窦昭回屋。

玉簪连忙跟上。

三伯母过来了:“六弟妹,忙啊!”

站在门口和纪氏打招呼,并不进去。

纪氏看了窦昭一眼,犹豫片刻,吩咐那小丫鬟:“领了四小姐屋里去。”然后整了整鬓角,笑着朝三伯母走去。

窦昭和小丫鬟、玉簪进了屋。

小丫鬟把琉璃盅放炕桌上,笑着对站在炕边的窦昭道:“四小姐,我去把装明矾的罐子拿过来,您站在这里不要动。”又拜托玉簪,“姐姐看着点四小姐。”

“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玉簪满脸笑容。

小丫鬟蹬蹬蹬地跑去了后面的套间。

玉簪蹲下来和窦昭说着话:“四小姐,你想不想去荡秋千?你让素馨回府,我就带你去荡秋千,还每天都和你玩翻绳、丢沙包,好不好?”

窦昭懒得理她。

玉簪自顾自地说了半天窦昭都没有反应,她很是无趣,又因为前先站了半天,此时一直蹲着,起身的时候腿有点发软,手就扶在了炕桌上,炕桌一翘,“哐咚”一声翻在了炕上,搁在炕桌上的琉璃盅骨碌碌从炕上落到地上,“叭”地一声碎成了几块,里面装着的凤仙花瓣也散落得到处都是。

她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了?”听到动静的小丫鬟抱着个景泰蓝的小磁罐就冲了进来,看见摔破的琉璃盅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

原本立在庑廊下的丫鬟也都冲了进来。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玉簪的身上。

“不是我,不是我!”玉簪下意识地否定,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掠过站在一旁的窦昭,她顿时如抓到了根救命草,“是四小姐……对,是四小姐失手打翻的!”

※※※※※

纪氏脸色铁青,吩咐采蓝:“去请了西府的俞嬷嬷过来。”

屋里服侍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见王嬷嬷打了个手势,纷纷松了口气,鱼贯着退了下去。

纪氏这才发起脾气来:“这个玉簪,死不足惜!”

她先抑后扬,就是想让玉簪得意之下出错,好找个借口教训玉簪,谁知道她还没有下手,玉簪就做出这等龌龊事来。

“也难怪素馨和她打了起来。”王嬷嬷也颇为感慨,但还是劝着纪氏,“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四小姐还不知道要吃多少暗亏呢!”

纪氏想起窦昭那软软的小手,眼眶微红,轻声道:“寿姑呢?”

“采菽和采蓝陪着四小姐在院子里摘凤仙花呢!”王嬷嬷笑道,“玩得可高兴了。”

纪氏眼底就有了几分笑意,踌躇道:“你说,把寿姑养到我屋里,怎样?”

王嬷嬷眼皮子一跳,道:“三太太过来,就是和您商量这事?”

纪氏沉默半晌,微微颔首。

王嬷嬷倒吸了口冷气,道:“我们能不能不管这件事?”

※※※※※

采蓝过去的时候,俞嬷嬷正焦头烂额。

栖霞院吵成了一锅粥,诸家的人又赶过来说要退亲,庞家的人狐假虎威地在那里使唤这个指使那个,偏生老太爷和七爷都不见了踪影,她不过是个妇仆而已,哪一件、哪一桩是她能够当家作主的?那些管事、管事妈妈能躲则躲,能推则推,都把她推上前,偏生她背着七爷的托付,想避都避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安抚了这个安抚那个,总算是没有出什么事。好不容易等老太爷回了府,东府的六太太又差了人让她过去。

别人叫她,她都可以推辞,四小姐如今在东府的六房,六太太叫她,她却是一刻也不能耽搁。

她抚着额问来禀告小丫鬟:“说了是什么事吗?”

小丫鬟摇头:“只说是让您快点过去。”

俞嬷嬷只好交待了霍妈妈几句,带着两个小丫鬟去了东府。

迎她的是王嬷嬷。

王嬷嬷并没有直接把她领去正房,而是请她到一旁的耳房坐了。

“老姐姐,”她拉着俞嬷嬷的手道,“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要不是事情急,我们太太也不会请了姐姐过来。”她把玉簪的事告诉了俞嬷嬷,“……不过是打碎了东西,最多被我们太太教训一顿,可她却栽赃到了四小姐头上,可见她平日有多嚣张。要不是顾着前头奶奶的名声,我们太太当时就要发作她了……”

俞嬷嬷还没有听完,脑袋“嗡”地一声。

她就知道会出事!

府里的那些丫鬟婆子见大庆媳妇没有把四小姐放在眼里,就有样学样,跟着张狂起来,特别是像玉簪这样眼皮子浅的,简直就有些不知所谓了。

归根到底,这全是儿子惹出来的祸。

可儿大不由娘。

她主内,儿子主外,有些事等她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她教训了儿子几次,开始儿子只是听着,后来索性和她顶起嘴来:“我们是前头奶奶的人,不管是谁做了七爷的填房都容不下我们,还不如趁着现在给自己留条后路。”

她知道儿子说得有道理,可她服侍了赵、窦两家的人一辈子,离开了赵、窦两家,她还能去哪里?

儿子道:“你放心,我不会动四小姐的东西,只不过是借着赵、窦两名义,借着四小姐的银子做几桩买卖,等积攒些本钱和声誉了,您就借口年纪大了,我们求新太太一个恩典,让我们回老家去。那新太太只怕高兴得要笑起来,哪里还会阻挡?”

如今六太太对她不满,这件事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俞嬷嬷有些惶恐地抓住了王嬷嬷的手:“十个手指有长短,我现在按下了这个就浮起来了那个,头都是晕的,还请姐姐告诉我该怎么做!”

“姐姐也是主家身边的老人了,仔细想想,自然就有了主意。”虽说这么说,王嬷嬷却笑道,“玉簪这样的丫鬟我见得多了,是个不省心的,留在身边总是个祸害。”然后带她去见了纪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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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嬷嬷很快就带着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过来。

玉簪垂头丧气地跟在她们身后。

俞嬷嬷先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训斥了玉簪一顿,表扬妥娘一番,然后问妥娘几个:“她还拿了些什么给大庆的媳妇?”

妥娘是个直肠子,什么针头线脑的事全说了,海棠还在一旁补充,把个俞嬷嬷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待她们说完,已是勃然大怒,吩咐身边一个姓霍的妈妈:“你去把大庆的媳妇找来。”

霍妈妈犹豫了一会,还是出了门。

俞大庆的媳妇穿着件茧绸夏衫,戴着鎏金的耳环,市侩外露。她一看这架势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玉簪的身上:“……她说要认我做干姐姐。这干姐妹之间互相馈赠些东西也是常事,何况都是些小东西,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竟然是玉簪背着四小姐偷偷拿的。”说着,拔腿就要跑,“我这就把她送给我的东西都还回来。”

“你给我站住!”俞嬷嬷冷着脸喝斥她,“七爷把内宅的事托付给我,那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体面。你不要仗着是我的儿媳妇,就在这府里胡作非为……”

窦昭无意再听下去。

她只要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处置结果就知道俞嬷嬷对这件事的态度了。

窦昭回了内室。

茉莉立刻跟了过去。

窦昭铺了宣纸练字,茉莉在一旁磨墨。

外面喧闹了一阵子,也就安静下来。

妥娘和愤愤抱怨不停的海棠撩帘而入:“……玉簪竟然只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照窦家的规矩,这样的人是要当着众人打了板子撵出府的。还有俞家嫂子,她早就扬言说不想在窦家当差了,俞嬷嬷现在免了她的差事,不让她进府,说不定正中她的下怀呢!”

妥娘道:“说这些做什么。我们只要照顾好四小姐就行了。你以后也要机灵点,别让人再占四小姐的便宜了。”

海棠连连点头。

窦昭却是听着笔锋一顿。

前世,她用的是田庄和崔家的人。

他们跟着她从真定到济宁侯府,最后能站在她身边的,都是对她忠心耿耿、机敏通透的人。

这一世,她还准备用原来的旧人。只是她年纪还小,贸贸然把这些人招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弄巧成拙,还不如等个二、三年,她就是有什么让人生疑之处,一句“早慧”就能搪塞过去。

她压根就没有指望母亲的这些人,想着前世王映雪是她的继母,清理后院,打压拉拢,是每个继室都会干的事,而她那时候懵懵懂懂不懂事,又没有个胞弟撑腰,母亲身边的人看不到希望,时间长了,有了自己的打算,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理解归理解,却并不代表她就能原谅。

因此窦昭有点放任自流的味道。

只要大家能把这两、三年糊弄过去,在她的人接手之前,她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的,全当是感谢她们服侍过她母亲。

可现在看来,却是她的错。

俞嬷嬷一家不过是仆妇,那俞大庆的媳妇凭什么扬言不想在窦家当差了?

不过是借着帮母亲打理庶务中饱私囊瞧不起在窦家当差的这点银子罢了。

她心里顿时烧起股无名之火。

母亲去世的时候,俞嬷嬷哭得痛不欲生,她相信俞嬷嬷对母亲的感情,但想到俞嬷嬷对玉簪、对自己儿媳妇的处置,她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定,前世王映雪能拿捏住母亲的人,就是因为抓住了俞大庆的把柄也不一定。

想到这些,窦昭放下笔,吩咐妥娘:“你把那个描了牡丹花的匣子拿过来。”

妥娘去拿匣子,窦昭问茉莉和海棠:“你们可分得清什么是蜜腊?什么是黄玉?”

两样东西都是黄色的。

茉莉和海棠都有些惊讶。

四小姐很少和她们说话的。

沉默片刻,茉莉摇了摇头,海棠迟疑了几息的功夫,也摇了摇头。

就知道会这样!

窦昭眉头微蹙。

母亲猝然去世,内宅乱了套,这些新进的小丫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指导,而她的年纪又是个致命伤,她就是有心用她们,她们也无法胜任,何况在这个家里,她除了妥娘,谁也不信任!偏偏妥娘还是跟了她之后才勉强认识了几个字,这样一来,能读会写的玉簪就成了她屋里管事丫鬟的不二人选。

妥娘拿了匣子过来。

窦昭拿出放在匣子里的一叠礼单。

前世的经历养成了她大胆却谨慎的行事作派,她习惯性地把礼单都收了起来,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仆妇们若是有了异心,最直接有效的手段是阳奉阴违,东西不上册,偷了根本就不知道。

她屋里吃穿用度都是公中的,帐册在三伯父那里。母亲的东西舅母亲自督促上的帐,父亲那里一本,舅母手里一本,俞嬷嬷手里一本。玉簪唯一能动的就是这些日子她得的赏赐了。

看样子,她只能自己清点这些赏赐了。

说起来,她都有十几年没有干过这种事了。

“你们都散了吧!”窦昭对妥娘等人道,“别让玉簪闯进来就行了。”

妥娘应喏,去了外间。

和茉莉跟在妥娘身后的海棠走到门口却停住了脚步。

“四小姐,您是不是要清点东西?”她忐忑不安地道,“我祖母曾经服侍过老太太,我们家有几件老太太赏赐的旧物,我祖母常拿出来擦拭……”

窦昭道:“那你就过来帮忙吧!”

海棠兴高采烈地应了,坐在旁边帮窦昭清着东西。

窦昭略一指点,她就立刻学会了分辨什么是玛瑙,什么是琥珀。

多历练历练,将就着也能用了。

窦昭在心里暗暗点头。

其间有窦世英身边的小厮过来禀道:“七爷说他这几天和六爷有事,让四小姐自己练字。”

窦昭正好也不想见父亲,点头让茉莉打赏了小厮几个铜子,继续和妥娘他们找东西。

到了下午,清点出少了一支鎏金镶石榴石多子多福簪子,一串沉香木佛珠。

窦昭吩咐妥娘:“你去跟俞嬷嬷说,让她把这两件东西找回来。”

妥娘气得跳脚,道:“玉簪的胆子也太大了。只有千日捉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我看这事应该跟七爷说一声……”

“不用了。”窦昭道,“东西找回来就行了。”

妥娘见窦昭这么说了,只好放过玉簪,拿着礼单气呼呼地去了俞嬷嬷那里。

窦昭另有打算。

玉簪之所以这么大的胆子,还不是因为欺她年纪小,而俞嬷嬷管着内宅的事务。

这件事捅到父亲那里,以父亲的为人,最多把玉簪打几板子赶出去,哪里会想那么多。

好像男人都是这样的,对内宅的那些勾心斗角都看不见似的。

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窦昭和海棠收拾着东西,萱草跑了进来。

见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她立刻眉飞色舞起来:“我告诉你们,栖霞院那边打起来了!”

窦昭愣住。

茉莉和海棠已迫不及待地道:“出了什么事?萱草姐,你快说说!”

萱草很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为这件事妥娘平日里没有少说她。见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她,她很有些得意,道:“刚才王姨娘的大哥和大嫂来接她,她不回去,王姨娘的大哥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王姨娘半边脸都肿了。王姨娘的二嫂就说王姨娘的大嫂心肠狠毒,怂恿着王姨娘的大哥打王姨娘,王姨娘的大嫂气得和王姨娘的二嫂吵了起来,王姨娘又抱了明姐儿要寻死……”她啧啧地道,“那边可热闹了,七爷不在家,老太爷只好过去劝架。”

“不会吧!”茉莉和海棠齐齐惊呼,“你怎么知道的?”

萱草得意洋洋地道:“何止是我,丁姨奶奶身边的婉儿,七爷身边的青海,都躲在那里看热闹呢!青海还被老太爷给逮了个正着,还好他机灵,说是七爷走的时候交待过,栖霞院有什么动静就过去看看,老太爷又急着赶去栖霞院,他这才蒙混过关,被老太爷派去东府那边找七爷去了。”

窦昭张口结舌:“王姨娘当着老太爷的面,就这样和自己的大哥大嫂吵了起来?”

萱草连连点头。

窦昭冷笑。

见过蠢的,还没有见过比王映雪更蠢的。

上一世她怎么就把王映雪当成了对手?

她吩咐萱草:“那你再去看看还有什么热闹?”

这话正中了萱草的下怀,她应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那边直到掌灯时分才消停。

萱草感慨道:“……王姨娘那么漂亮温柔的一个人,没想到从前受了那么多的苦。”

茉莉和海棠不由把她团团围住,就连窦昭也“哦”的一声,非常感兴趣地听她往下说。

萱草就把王映雪如何哭诉自己被雷家退婚时的痛苦,如何的感激大嫂能嫁到王家来,如何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以后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少了大嫂和侄儿的一口粥,自己这些年在外面抛头露面地做生意又是如何的艰难……直把王知柄和高氏说得哑口无言。

“她二嫂好厉害啊!”萱草后怕地道,“不仅帮着王姨娘说话,还把七爷,老太爷一起都骂了。说什么要去告七爷和老太爷,让七爷做不成官,让老太爷颜面扫地……把老太爷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王姨娘的二嫂还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去把自己娘家的兄弟都叫来,说要和窦家打官司呢!”

窦昭哈哈大笑。

庞玉楼,一向都这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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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殓后第三天,窦家向亲戚朋友报丧,一时间窦家人声鼎沸,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

窦世英、王映雪、窦昭、窦明做为孝子、孝媳、孝孙在灵前答谢,家里的事全交给了高升。

伺候茶水的,陪侍吊客的,管理孝账的,甚至是打云板捧香纸的都去他那里示下,他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不过是这几年陪着窦世英在京都增长了些见识,办起事来又用心,比西窦的其他人更沉稳、可靠而已,一番忙碌下来,顾此失彼,颇有些力不从心。

窦昭就不时在旁边指点他两句,他没几天就摸清楚了门道,行事越发的稳妥,东窦的一些老管事见了纷纷夸奖他“能堪大用”,高升这才松了口气,再看窦昭的时候,眼光不免有些不一样。

这正是窦昭的打算。

三年的孝期,她肯定得住在西窦,她需要一个有力臂膀。

过了两天,王知柄和庞玉楼来吊唁。

大伯和弟媳妇,这样的组合很奇怪。

王知柄解释道:“楠哥儿她娘有了身孕,因是头几个月,年纪又有些大,受不得奔波,正好弟妹有些日子没见着小妹了,檀哥儿又惦记着表姐,我就带着他们一起过来给老太爷上炷香。”

王檀,是庞玉楼的长子,比窦明小一岁。

或者是两人在京都柳叶胡同的时候就玩得很好,王檀一进屋就拉着窦明的手不放,喊着“明姐姐”:“你什么时候回家?都没有人陪我玩。”

窦明道:“我要给祖父守孝,守完孝了就去京都看你。”

王檀就道:“那你快点守完孝,到时候我让爹爹领着我们一起去大相国寺吃羊肉面。”

窦明不住地点头。

庞玉楼就推了儿子一下,指了窦昭道:“还不快叫大表姐!”

王檀长得像庞家的人,白皙的皮肤,水汪汪的大眼睛,比姑娘家还要漂亮、清秀。

他甜甜地喊窦昭“姐姐”。

窦昭还记得自己上一世在蔷薇花旁撞到他跪在窦明的脚下苦苦地哀求窦明:“好姐姐,大哥心里只有他那个表妹高明珠,他就是娶了你,也不会对你好的。我不一样,我从小就喜欢你,你若是嫁给了我,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你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可惜,窦明目光似春水般柔软、缠绵,仿佛能把人溺死,看王檀的眼神却透着算计。

她娇笑道:“那我要你当着外祖母的面说要娶高明珠,你敢不敢?”

王檀说了。

王家的人只当高明珠在王楠、王檀兄弟间暧昧不清,她再无做王家媳妇的可能。

高氏宁愿和离也不愿意让窦明做她的儿媳妇。

王楠再也没有和窦明说过一句话……

窦昭再看见王檀时,心里就对他充满了怜悯。

她朝着王檀淡淡地笑。

庞玉楼就将儿子推到了窦昭的面前:“你们表兄妹,得多多亲近亲近才是!”

窦昭没有做声。

窦明却跑过来拉了王檀:“我们去和仪姐儿、淑姐儿一起玩。”

王檀嘻嘻地应“好”。

庞玉楼瞪了儿子一眼,道:“你好好在这里呆着。”

王檀不敢动弹,可怜兮兮地望着窦明。

窦明哭起来:“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我要和檀哥儿一起玩!”

窦世英直皱眉。

王映雪不悦地看了庞玉楼一眼,哄了王檀和窦明:“好了,好了,不哭了,仪姐儿和淑姐儿都在花厅,你们去找她们玩去吧!”

王檀和窦明手牵着手去了花厅。

庞玉楼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笑着对窦世英道:“我娘家的两个侄儿修哥儿和昆哥儿也过来了,想进来给姑爷问个安。”

窦铎去世,庞玉楼的三个哥哥都亲自来吊唁,却不知道她娘家的侄儿也跟了来。

来者是客。

窦世英没有拒绝。

庞寄修是庞金楼的儿子,今年十五岁,庞昆白是庞银楼的儿了,今年十二岁。两个孩子都长得一表人才,举手投足间彬彬有礼,若不是一个目光太过飘忽,一个目光太过精明,倒也是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庞玉楼就给两人介绍窦昭:“这是你们的大表妹。”

两人给窦昭行礼。

窦昭无意应酬庞家的人,淡然地点了点头,没有还礼,显得有些孤傲。

窦世英没有想到庞玉楼的两个侄儿这么大了,见庞玉楼这般行事,心中不喜,自然不会觉得窦昭失礼。

他冷淡地和庞寄修、庞昆白寒暄了两句,就带着窦昭去了灵堂。

王映雪将庞玉楼拉到了一旁的耳房,低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庞玉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也知道,我娘家的哥哥们如今还在灵璧县做生意,一心想搭上窦家,听说四小姐和修哥儿、昆哥儿年纪相当,就有了求凰之意。我也知道,修哥儿和昆哥儿配不上四小姐,可不管我怎么说,他们也听不进去,反而怪我从中做梗。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两个侄儿带了过来,看能不能得了姑爷的青眼。”又道,“不过,我仔细想想,如果四小姐嫁到了庞家,对你也好啊——我嫂嫂就成了她的婆婆,我就成了她的姑奶奶,她总不能忤逆长辈吧!”

“你难道忘记了?王家不能插手窦昭的婚事!”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庞玉楼不以为然,“我们又不是直接给四小姐订婚?”

王映雪心头一跳:“你是说?”

“要是四小姐自己相中了呢?”庞玉楼捂了嘴笑,“赵家又没有说四小姐不能嫁给庞家的人!”

那窦昭有什么好,二嫂要这样费尽心机地把她娶入庞家……

念头一闪而过,王映雪想到了窦昭的陪嫁。

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涩晦不明。

如果窦昭嫁到了庞家,这份产业就是庞家的了。

虽然二太夫人下了封口令,可当年当事的这些人心里却是清楚的。

王映雪再看庞玉楼的时候,就多了几分警惕。

她可真有心计啊!

王映雪想着,窦世英正在和邬家来吊唁的人说着话:“………走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翰林院那边,我报了丁忧,正好在家里好好地读些书……”

跟在伯父身边的邬善悄悄地递给了窦昭一个荷包:“你节哀顺变!”

可这与荷包有什么关系?

她不解望着邬善。

邬善趁着大人们没注意低低地道:“是我在大方寺求的平安符。”声音急促,耳朵通红。

窦昭微微一愣,笑着说了声“多谢”,言辞恳切、真诚。

邬善眯着眼睛笑,耳朵红得更厉害了,之后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邬家伯父身边,再也没看窦昭一眼。

窦昭隐隐感觉到邬善对她的心意,不由陷入了沉思。

※※※※※

七七过后,祖父葬在了北楼的窦家祖坟里,家里的客人也渐渐散去。

庞玉楼和王映雪商量:“能不能让修哥儿和昆哥儿在窦家的族学里读书。”

王映雪不喜欢庞玉楼的贪婪,不想帮这个忙,但又怕自己以后有什么事要求庞氏,因而不愿意和庞氏翻脸,她把这件事推到了窦世英的身上,窦世英觉得两个孩子看上去都比较世故,有些不喜,把责任推到了三伯父身上:“……一直是三爷管着的,也不知道去族学里读书有些什么要求,你不如去问问三爷好了。”

两人答应得都很勉强。

庞玉楼听过比这更难听的话,并不放在心上,提了八色礼盒亲自找到了窦世榜。

窦家族学在真定州都颇有名气,常有亲戚朋友的孩子来窦氏族附学。

窦世榜二话没说就应了。

就这样,庞寄修和庞昆白进了窦氏族学,很快就认识了窦政昌、窦德昌、窦启俊等人,偶尔还会想办法跟着他们回东府吃饭,只是一次也没有碰到窦昭。

庞昆白忍不住向父亲抱怨:“根本就没有用。”

庞银楼拍了儿子一巴掌:“你老子我做了十几年生意,也就赚下了两、三万两银子,人家那么一大笔银子,你想得来全不费功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然后又教训他,“你给我争气点,窦家的银子不仅你大伯父盯着,就是你姑姑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可别到时候让王檀那小子得了便宜,你哭都哭不出来了。”

“真的?”庞昆白非常的惊讶,“王檀比窦家四小姐要小四岁?”

“小四岁怎么了?”庞金楼道,“庞寄修还比四小姐大六岁呢!”

庞昆白闭上了嘴巴。

庞寄修比庞昆白沉得住气,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请人调查窦昭未果后,不仅认真地跟着窦家族学的西席杜夫人读书写字,还极力交好窦氏族学里的人。

窦启俊等人被人巴结奉承惯了,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庞寄修却因此从窦启俊几个人的随从中打听到窦昭每年的夏天都会到田庄去住些日子。

第二年的夏季,他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听说窦昭启程去了田庄,他就邀窦政昌等人去乡下玩。

窦政昌几个都不愿意去:“晒死人了,乡下地方有什么好玩的?”说这话的时候,窦德昌正端着碗冰镇酸梅汤。

庞寄修也觉得没什么好玩的,只好道:“我们能下河摸鱼啊!”

“我在塘边垂钓还不是一样的。”窦政昌懒懒地道。

邬善过来了。

窦政昌给他们引荐,奇道:“我还以为你端午节会来,结果你端午节没来,这么热的天却跑了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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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重生,窦昭能影响的,也不过是身边的一些人和事,该来的还是会来。

四月中旬,一直跟着窦世枢在京都读书的窦文昌带回来了一封窦世枢的家书。

窦世枢在家书中不仅说了自己即将擢升吏部侍郎的事,还提到了王行宜的起复,并在信中很委婉地问起窦世英的婚事,说自己和王行宜是同科,曾贻芬被迫致仕,王行宜流放,自己这几年在京中的日子也很不好,窦世英的婚事若是还没有定下来,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如今皇上年事已高,记性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和内阁集议,突然吩咐小太监宣早已过世五、六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冬来伺候笔墨。现在最年轻的内阁大学士是淞江的陈季舟,如果明年他主持会试,还请窦铎和窦世棋早早商议,是否让窦家有资格参加会试的子弟都去试一试。

窦铎接到这封信脸色大变,立刻写了封信给窦世棋,让窦文昌连夜赶往福州,他则带着窦世英去了东窦。

窦昭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心里一直惦记着王行宜起复的事,祖父和父亲的异样立刻让她警觉起来,她打发身边的丫鬟歇下,只留下妥娘:“你去跟二门的婆子说一声,若是祖父和父亲回来了,让她立刻来报一声。”

妥娘去二门传了窦昭的话,守在床前做针钱活。

亥时,二门有消息过来。

妥娘喊了窦昭起来。

窦昭穿衣,去了鹤寿堂。

祖父身边服侍的两个小厮机敏地守在门口。

看见窦昭,两人错愕地齐喊“四小姐”。

父亲听到动静满脸诧异地走了出来:“寿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睡?”目光却严厉地瞪着妥娘。

妥娘小腿肚子发颤,喃喃半晌不知道该怎么说。

窦昭已笑着扑到了父亲的怀里:“您和祖父去串门,为什么不带着我?”

父亲哑然失笑,抱着窦昭进了屋。

祖父面色凝重地坐在炕头,见他们进来,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道:“你若是能早点成亲,寿姑也有个人管。你看家里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半夜三更的,寿姑还在院子里乱窜。你这样意气用事,除了让你自己心安,还能怎样?一面说自己长大了,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了,一面却还做些不负责任的事。”

父亲唯唯喏喏,有些说不出话来。

窦昭从祖父话里、父亲的态度中看到了转机。

她心情顿时前所未有的明媚,决定恶心恶心祖父:“祖父,我有人管。崔姨奶奶是我祖母。”

祖父脸色铁青,目光刀锋般朝窦昭砍去,偏偏窦昭眨着双大眼睛,笑眯眯地啃着手指头,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喝斥父亲:“这件事由不得你,明天你三嫂就会亲自去诸家商量婚期,以后你好好读书,内宅的事,就交由诸氏打理。”然后道,“寿姑身边是哪些人在服侍?统统给我打发了。”

父亲道:“是俞嬷嬷在照顾寿姑。这是我答应了舅兄的。”语气有些倔强。

祖父语塞,气得甩帘而去。

窦昭很想提醒他:这可是您的书房!要走也是把我们赶走,怎么您先气跑了?

父亲叹气,抱着窦昭出了鹤寿堂。

四月的夜风还微微有些寒意,皎洁的月光洒落亭台楼阁,静谧如画。

父亲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在了荷塘边。

“寿姑,你知道吗?你五伯父来了封信,”他喃喃地道,“你五伯父给家里来了封信,王行宜,就是你王姨娘的父亲,要起复了……”

窦昭的心砰砰乱跳,这才知道窦世枢信中的内容。

不愧是未来的内阁大学士,心肠真是冷酷。

她倒吸了口凉气。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五伯父和王行宜既有同科之谊,又利益一致,关系必定十分密切而牢固,王映雪在窦家最大的靠山就是窦世枢,却忘了窦世枢始终是窦家的人,忘了政局的风谲云诡。

荷塘边遍植的玉簪花洁白如玉,在月光中莹莹生辉,散发着馥郁的花香。

父亲和她并肩坐在了荷塘边的石椅上。

“寿姑,你说这都是怎么了?”他愣愣地望着荷塘里才露尖尖角的荷叶,道,“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让窦家更加昌盛显赫,为了让窦家的人过得比别人都好吗?可现在,你母亲自缢,我和你舅舅翻了脸,想为你母亲守制三年又不能,还可能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甚至是让你妹妹没有了母亲……我不仅没让身边的人过得安心舒适,反而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处境变得更加艰难,我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已经对不起你母亲,我不能再对不起诸家五小姐,对不起王映雪了……”

父亲忧郁的目光,如那淡淡的月色,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让窦昭心里酸酸的。

父亲,是如此的寂寞,他的心思,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说给不懂事的女儿听。

她突然有点同情父亲。

※※※※※

父亲回到正房就写了封信,天没有亮就让小厮叫了高升进来:“……赶在三太太出门之前送到城东的诸家。”

高升很是意外,但还是照着父亲的吩咐出了门。

中午,三伯母面有难色地从诸家回来。

“小叔父,诸家的人说,赶在端午节之前成亲,太急了。别人听了,还以为他们家五小姐是要去冲喜呢!”

祖父不虞。

只有那些没有把媳妇放在眼里的人家才会做出冲喜这样的事来。

诸家这话说得太不好听。

三伯母也有同感,却叹息道:“也不怪诸家生气,等三年是我们说的,现在赶在端午节成亲也是我们说的。诸家也是大户人家了,不要说这样急赶急地准备嫁妆,就是通知亲朋好友,只怕也来不及。”

“我也知道。只是事急从权,只能这样了。”祖父道,“我记得诸举人有个姐姐嫁到了隔壁新乐县的陈家,要不,请诸家的姑奶奶出面帮着说说?”

“那我用了午膳就启程去新乐。”三伯母没有推辞,立刻道。

祖父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留了三伯母用午膳。

“东、西两窦原本是一家,七叔的事,就和我自己的事是一样的。”三伯母客气了一番,道,“今天晚上恐怕要在新乐过夜了,家里的事我还要安排安排。小叔父不用和我客气,把这件事办好了才最为要紧。”

祖父没有再留她,让秋芬送了三伯母出了二门。

之后不管三伯母搬了谁到诸家去说项,诸家一口咬定了就是不松口。

三伯母急得嘴上都起了水泡,非常的后悔:“早知如此,就应该和大嫂家的小堂妹结亲的。现在就是想换人,也得拿了诸家的退亲书,只怕时间上一样来不及。”

祖父迁怒于父亲,大热天的,让父亲在无树遮阳的前院跪了整整一个下午,以至于父亲的膝盖又红又肿,连走路都很困难,又找了大夫来看病。

这个时候,王映雪的大哥王知柄突然登门拜访。

王知柄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可能是因为这些年生活的艰难,让他看上去像四十岁般的苍老。

他身姿笔直地站在王家的大厅上,有如青松翠苍般的挺拔坚毅。

“我家小妹受了我这个做哥哥的拖累,这才抛头露面做些营生买卖。原来我是不知道,现在既然知道了,我来接了我家小妹回去。”他语气铮铮,“你们家的聘礼我们没收,也没有钱物上的牵扯,你写纸放妾书,你我两家从此揭过,桥归桥,路归路。”

祖父沉默了半天,让人请了王映雪。

王映雪看见哥哥,又惊又喜。

“大哥,您怎么回来了!”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王知柄的胳臂,随即脸色突然一变,上上下下打量起王知柄来了,“是不是爹爹……出了什么事?”一句话未完,眼泪已簌簌落下。

“没有,没有!”王知柄的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忙道,“爹爹受诏任山东新泰县令,写信回家,这才知道你、你入了窦府,爹爹又悔又恨,连扇了自己三个耳光,只说是家里连累了你,让我赶回来,带你回家。”

“您说什么?”王映雪呆呆地望着王知柄,“爹爹,爹爹他老人家,起复了?”

“嗯!”王知柄连连点头,“爹爹他老人家起复了,过些日子就会接了娘和你去任上团圆,你再也不用为家里每天吃什么喝什么伤脑筋了……以后这些事,都交给大哥操心!”

“大哥!”王映雪抓着王知柄的衣袖失声痛哭了起来。

王知柄转过头去,不敢看妹妹的样子,只到王映雪哭湿了他的衣袖,他心情这才平静下来。

“你别哭了,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王知柄说着,朝祖父望去,“要是窦老爷没有什么吩咐,我们这就告辞了。”

连王映雪换洗的衣裳都不准备要。

祖父自然不能让王映雪就这样走,笑道:“令尊和我们家元吉是同科,也不是什么外人。既然来了,不如坐下来喝杯茶。令妹进门,屋里安排了服侍她的嬷嬷、丫鬟,还添了些东西,我让那嬷嬷、丫鬟收拾收拾,到时候你们连人带东西一并带走好了。令尊刚刚起复,千头万绪,总得一桩桩理顺。王氏能进我们家的门,说起来都是阴差阳错,你总不能让她空着手走吧?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不用了!”王知柄刚应了一句,耳边就传来妹妹因为高亢而显得有些尖锐的声音:“您说什么?让我跟着您回去,那明姐儿怎么办?她才刚刚三岁!”



五点钟的时候断了网,可怜我还没有写完,去借别人的无线网卡,结果人家去逛街了……乱七八糟的让人心浮气躁,然后又重新改了改文,这才时候才更新。道歉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说了……错字什么的,因为改了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显示,有点慢,大家可以等会再去看……




“自然是要留在窦家!”王知柄和窦铎不约而同地道。

“不行,不行!”王映雪摇着头,神色慌张,“她还那么小,我不能把她留在窦家……”

难道带回王家不成?

就算王家答应窦家也不可能答应啊!

王知柄望着一副护犊子模样的妹妹,颇为头痛。

他们家出了这样的事,乡亲四邻早就在背后议论纷纷了。现在父亲起复,知道他们家的人更多了,到时候不仅仅是小小的南洼乡,恐怕整个真定府的人都会在他们家背后指指点点,父亲面上无光不说,以后孩子们恐怕也难得在南洼乡挺起脊背做人。所以来的时候,父亲就和他商量好了,悄无声息地把妹妹接回去,等父亲安顿好了,他们举家随父亲去任上,以后再也不回南洼了。

他还寻思着过几年风平浪静了再给妹妹说门好亲事。

把这孩子带在身边算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以后还嫁人不嫁人?

退一万步说,窦家愿意把这孩子让妹妹带走,父亲也答应把这孩子养大,可如果亲戚朋友问起,他们又该怎么解释这孩子的身世呢?

他们原本是怕那些流言蜚语才离开南洼的,若说这孩子是妹妹生的,妹妹的往事就兜不住了,他们这家岂不是白搬了?

想撇清,就只能说是他的孩子或是弟弟王知杓的孩子。

偏偏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说是他的,他这几年都不在家;说是弟弟的,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刚刚满月……难道说是捡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事,不好当着窦铎的面讨论。

王知柄只好低声对王映雪道:“有些事我们回家再商量。”

王映雪不敢跟哥哥回去。

像她这样的情况,大归不是被送进庵堂就是异地远嫁,只怕以后再没有看见女儿的机会。

窦昭还有舅舅、母亲留下来的管事嬷嬷照应,她的女儿却是孤零零什么也没有,她不能把女儿的未来寄托在那个从未曾谋面也未曾打过交道的诸家五小姐手里。

窦世英呢?

王映雪举目四顾。

他怎么不在场?

他心肠一向软,决不会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生离的。

“不!”她朝后退了两步,和哥哥拉开了一个距离,望着哥哥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警惕,“不商量好明姐儿的事,我是不会跟着大哥回家的!”她说着,朝站在厅堂门口的琼芳使了个眼色,然后含泪求着窦铎:“老太爷,明姐儿生下来就身子弱,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大夫和那些经年的老嬷嬷都说明姐儿可能活不长了,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小心翼翼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我怎么能把她随随便便就交给别人?求您看在明姐儿的份上,就让我带着她吧?”

“明姐儿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窦铎语气温和地笑道,“儿女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担心明姐儿的心情我们都知道,可明姐儿是窦家的孩子,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去王家吧?你不是刚到我们家,我们家是怎样一个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你刚进门,就派了一个老成的嬷嬷、两个丫鬟、几个粗使的婆子在你屋里服侍,等你生了明姐儿,除了明姐儿的乳娘和明姐儿屋里服侍的人,又给你添了两个丫鬟……你不用担心。诸家五小姐幼承庭训,性情温和,贤良敦厚,会好好照顾明姐儿的……”

“别人再好,怎比得上自己的生母?”王映雪看着琼芳快步离开了鹤寿堂,心中微安,嘴里却不住地求着窦铎,“求老太爷您就成全了我们母女吧?”

窦铎笑道:“万元也是在他嫡母面前长大的,明姐儿你就不用担心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不愿意让步。

窦昭很快得了消息。

她想了想,对妥娘道:“走,我们去看看爹爹。”

窦昭想知道父亲是怎么想的,对这件事有什么打算。

妥娘应喏,丢下手中的针线,和窦昭去了窦世英的书房。

窦世英不在书房。

窦昭想了想,去了厅堂后的花厅。

祖父和王知柄在花厅里喝茶,父亲和王映雪在花厅后面的竹丛旁说话。

窦昭朝着妥娘做了个止步的手势,自己仗着人小身矮绕过花厅,躲在竹子后面偷听。

“……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悲伤,“我比你大,又是成过亲的人,就算你倾心于我,我也应该义正词严地拒绝你才是,而不是顺水推舟,做出羞辱你的事,事后还责怪谷秋不愿意帮我遮掩,甚至是因为这件事而对谷秋恶语相加,让谷秋颜面尽失,自缢而亡。”

“不是,不是!”王映雪忙道,“这怎么能怪七爷!是谷秋姐,待人待己都太苛刻……”

“从前我也这么想。”父亲微笑着打断了王映雪的话,“可想起谷秋临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父亲语气微顿,“我就觉得,谷秋说的还真对。是我自己心思龌龊,做错了事,却只知道一味地责怪别人,指望着别人给我收拾烂摊子……”

“七爷!”王映雪一副不忍父亲责怪自己的样子,“您别这么说。您这么说,我心里更难受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父亲闻言笑了笑,道:“说来说去,谷秋也不可能回来了。”他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宝蓝色绣着玉兰花的荷包,“这里面有三千两银票,你拿着,跟着你大哥回家去吧!以后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给我带个信,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会推辞。明姐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不会把她和寿姑厚此薄彼的。你就放心回去吧!别学着那些尖酸妇人,去什么庙里修行,若是遇到好人家,你就嫁了吧!哪天想明姐儿了,悄悄地派人来跟我说一声,我让寿姑带着她去寺里上香或是到五哥家里走亲戚,你远远地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你们母女的缘分。若是明姐儿长大了,你还想认她,我就把她的身世告诉她……”

原来父亲是要劝王映雪大归啊!

窦昭笑眯眯地望着两人,然后看见王映雪泪流满面地扑到了父亲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父亲的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想在您身边,哪怕是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你别这样!”父亲动作轻柔地掰开围着自己的手臂,柔声道,“你这样,让王大人怎么办?”他退后几步,看着王映雪的目光透着真诚,“令尊和令兄待你很好,你要珍惜才是,不要再惹他们伤心了……”

王映雪望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眼底浮现出苦楚,问父亲:“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

父亲愕然:“什么?”

“是不是因为诸家五小姐?”王映雪又问了一句,眼泪顿时纷飞如雨,“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诸家五小姐?我听人说,她相貌十分出众……”

“你想到哪里去了?”父亲失笑,“我从未曾见过诸家五小姐。”

“那你为什么让高升给诸家送信?”王映雪的目光有些逼人。

看来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关心窦、诸两家的婚事啊!

窦昭支了耳朵。

“你们知道我让高升给诸家送信了?”父亲很惊讶。

王映雪见自己说漏了嘴,心虚地道:“那天晚上明姐儿吵闹不休,我一直哄着她到了天亮,正要上床睡觉,听见丫鬟们说高升奉您之命往诸家送信……”

满口胡言!

窦昭撇了撇嘴。

高升是父亲的心腹,他要是嘴把不住门,父亲早就换人了。

分明是她想办法打听到的!

父亲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地纠缠,坦言道:“我给诸举人送了封信,把我们家的一些事告诉了他,请他等我把家里的事理顺了再提成亲的事……”

“为什么?”王映雪目光如炬地望着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她认为父亲是为了她不成?

窦昭冷笑。

父亲则沉默良久,低声道:“映雪,我有我的责任!西窦需要一个继承人,父亲也等着抱嫡孙。我不想把诸家五小姐拖进来,她没有责任承担我所犯下的错误,没有义务一进门就面对这些纷争……”

“我对你来说,是一场错误?”王映雪刹时面白如雪,尖锐地问。

“你不要想歪了。”父亲和煦地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再伤害到别人!”

“那我呢?我算什么?”王映雪质问着父亲,“你不希望伤害诸家五小姐,难道就忍心让我和明姐儿从此天各一方?忍心让明姐儿从小就没有了母亲?”

“映雪,并不是我心肠狠。”父亲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明姐儿在王家身份不明,她在窦家,好歹也是窦家的五小姐。她现在年纪还小,什么也不记得,养在谁身边就会跟谁亲,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心难过……”

“她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王映雪低声嚷着,愤愤地把荷包砸在了父亲的身上,“我不要你的银票,我要我女儿。”说完,昂首挺胸地转身,进了花厅。

父亲苦笑,摇着头跟着进了花厅。

窦昭望着地上的荷包,寻思要是自己把这三千两银票据为己有,不知道会不会连累那些在花厅里当值的丫鬟、小厮们。



有朋友在评论区里留言,说我洗白窦世英,实际上,我觉得不存在洗白的问题,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不可能除了黑就是白,也不可能永远只是一个面孔。

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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